劉知文

　　我們早就定下，要在今年暑期帶著十二歲的孫女到日照去看大海。要買火車預售票了，兒媳說她也去，因為她也沒見過真正的大海。今年7月15日下午，我老兩口和她母女一行四人到達目的地——山東日照市的王家皂村。

　　這個村到海灘兩百多米，從前是漁村，現在幾乎每個家庭都是小旅館，面街的，樓上是旅館樓下是商店。我在街、巷中走過上十家，這是一排排漂亮的小樓，里面的房間都很狹小，他們稱之為“標準間”的，也只有八到九個平米，比我家鄉農戶關養四、五只雞的籠子大點。兩張床鋪之間只容許一個人進出，無桌，無椅（即使你帶一把椅子進來，也沒處放呀）。不足兩平米的衛生間，毛巾、浴巾、洗澡液等等，一切全無。房價卻是每天一百到一百六十。幾家房主說，王家皂五十家旅館都是這樣。

　　我雖屬低收入階層，而對大海卻情有獨鐘。這些年，平時節衣縮食，省下一筆小款，老兩口曾經五次去南方海濱。要省錢又要心情寬暢，每到一處，就住那些不上檔次的小旅館，而我挑選的房間與正規賓館的標準間相似，寬敞明亮，設備、用品基本齊全，有桌子可以寫字，有藤椅或沙發可以小憩。而那些會賺錢的南方人，對這類房子收費不高，即使在著名景區三亞海邊，那房間好大，每天僅一百元。

　　我后悔，不該到日照。

　　唉，就住這家吧，這王家皂的“烏鴉”一樣黑！就住這二樓兩個比雞籠大點的房子吧，連續兩天的輾轉勞頓，她們需要休息，而且老天還在下著中雨，我好冷！

　　入住之前，我問交房時間，女房主回答“上午九點”。我不由得發了脾氣：“做生意講行規，前多年你們行業潛規則是十二點前交房，旅客們紛紛抗議，為此在北京還打過官司，近兩年各地都改為下午兩點前，你的旅館不屬于中國的住宿行業嗎？” 她趕緊改口：“那就給你老爺子照顧到下午兩點前吧。”我心里明白，她不在乎我的厲聲責問，她是為了拉住顧客，確保這兩間房子今、明兩天的收入。

　　靜下來，我覺得剛才不該發脾氣。人家做生意就是為著賺錢呢，行規是僵死的，賺錢的門道是靈活的。

　　從外面買來洗刷必用品，喝水用我們自帶的杯子，只是零時過后蚊子來了，叫我們為難。夜深了，不能去尋房主，只能是睜著眼睛專心對付蚊子們慣用的游擊戰術。第二天，老妻從房主手上領回蚊香——哎喲，那只是一盤蚊香中心部位的最后一個小圓圈。對房主如此節約的行為，我無話可說。

　　這一天，樓下小院里發生兩次爭吵。上午，一位男客交房，女房主說，用她的車送他到火車站，30元押金就不退了，那男客一定要拿回押金去坐公交，為此，男房主指著對方的鼻子訓斥。午飯后，一對夫妻為菜價與房主爭論，一盤海鮮的價錢是事先說好的，但吃罷結賬時卻漲價30元。

　　這村里，許多家庭旅館都兼營餐飲，小院里擺滿餐桌，我沒看見誰家有營業執照。好在，村中街上有兩個內蒙人開了個小飯館，菜價不高，待人誠懇，我們吃得順心。

　　這王家皂人，祖輩是漁民，現在他們不需出海，坐在家里，魚就自動游進小院，鉆進錢包，源源不斷，源源不斷地。

　　他們有點坑人，把房間都做得那么小，雖是旅游旺季，但家家有空房，家家要高價。他們知道，游客不是乞丐，不會睡在街上。他們還知道，旅游者大多數是不在乎幾十元，甚至幾百元的，要見縫插刀，不能錯過多吃魚肉的良機。啊，這些本該是性情豪爽的山東人，竟然比南方人更精明，想出更多的賺錢訣竅來。

　　然而，對我來說，這狹窄的房間太壓抑了，我打算在第三天搬離這家，哪怕多花二百元，也要去村子外面的賓館住兩間寬敞的房子，給我們這次旅游一個美好的結束。于是，晚飯后我老兩口走過村外四家正規賓館。那些房間真好，房價都不太高，名副其實的普通標間在一百四到一百八之間。但家家無空房，我說是預定明天晚上的，回答也都是“沒有”。我很失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