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父親問過我這樣一句話：你知道窗外的世界嗎？那時候我還不理解他的意思，以為就是考考我的觀察力，當我數落完我所見的所有景色之后，父親摸著我的頭說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了。害得我不明就里地非得讓他立即告訴我為什么，放賴的張牙舞爪，逗得父親直笑。

　　其實父親是個很有才氣的人，一輩子都窩在我們那個小城里，他教書育人，辛苦了一輩子，卻連省城都沒有到過。父親寫得一手好字，十里八鄉的，每逢喜事，都會找他去寫個大紅聯，吃酒拿煙自成了家常便飯。記得小時候，我最喜歡在晚上等他回家，因為一進門總能接到他一手的糖果，有時候等得睡著了，第二天床頭的繽紛，鐵定會讓我大呼小叫。父親很忙，不僅僅在學校里，也在學校之外。在我的記憶里，父親沒有給我輔導過一次，就是我要去參加市里的競賽了，他也不會給我開小灶。

　　第一年高考，我考上了一所二流學校，父親沒有同意我去上，要求我去補習。我問為什么，他說你要想飛得高，飛得遠就得再拼一年。我沒有違背他的意思，去枯燥地補了一年，但我也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，我背著他轉到了文科。我最終還是未能如他的愿，仍然上了一所二流學校。有一段時間父親都不愿意搭理我了，我明白，由于我的選擇，可能改變了一生的命運，也可能給父親帶來永遠的遺憾。

　　大二的時候回家，父親問我還記不記得他問過我的“窗外的世界”。我說有點模糊。他若有所思，但是還是問我會給他一個什么樣的答案。我不假思索的說：窗外的世界是每個人的追求。他沒有說話，只是笑了笑。

　　近幾年父親的身體一直在走下坡路，在我畢業實習那個當口，不得不住進了醫院。本來我是要去他同學的大學編輯部實習的，但是我不舍得我媽一個人辛苦地在醫院里忙碌，就自作主張地推掉了實習，留在醫院陪他。起初幾天他很不高興，說我浪費了一次實習機會，也可能失去了一個好工作的機會。我就跟他說理，說到動情處，幾乎哽咽，因為我知道我愛他，想陪著他。

　　父親問我失去一個好工作的機會后不后悔？我說失去一個好工作固然可惜，但是失去和父親相處的時間更加可惜。要知道工作的機會有很多，而對于我們每個人來說，父親卻只有一個。自我長大后，我們第一次擁抱，小時候依靠在他臂膀的那種溫暖瞬間傳遍了我的全身。

　　期間父親又跟我說窗外的世界。我說：窗外的世界對于每個人都不一樣，所以你無法定義。我問他自己窗外的世界是什么，他說是我母親。忽然之間我好像明白了什么。其實父母是典型的傳統婚姻，說不上他們結婚時有什么感情，但是經過近三十年的磨合，他們算得上是一對感情篤定，相敬如賓的老兩口，家里那幾張“模范夫妻”的證書就是最好的證明。父親是要告訴我，從家里到家外，從傳統到現實，再大的變化，從根本上都是一脈相承的。都需要一種責任，一種擔當。

　　父親的檢查結果不容樂觀。他一直跟我說他很抱歉，把為我準備的買房結婚的錢捐給了醫院，我的淚水就來了。我對父親說：爸，您是我心中的那扇窗，您外面的世界遺傳給了我，我知道自己該怎么做，你要做的就是按醫生說的話去做。父親笑了，我知道他為我悟出了他為我設置多年的道理而高興。

　　我的生活雖然不好，但是我有信心去面對，爸，你放心吧，我明白肩上的責任，我也懂得了您的良苦用心。您是我看世界的窗，您也是我窗外的世界，不管怎么樣，我都會勇敢的背負您和咱這個家一路前行下去。

(作者：盛海東)